背靠阿里影业 李安再上赌桌

本篇文章5847字，读完约15分钟

“我现在还是有点害怕。”

身经百战的李安有点紧张。八月下旬，一群好莱坞记者被邀请到派拉蒙的工作室观看他的新电影片段。面对这群眼光独到的观众，他有些不确定。

肉搏战、枪战、汽车追逐、爆炸...20分钟的片段震惊了观众。让他们惊讶的不是动作场面有多华丽，而是前所未有的视觉体验:一切都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这是李安的新电影“双子座人”，它采用了最高的图像规格:120帧，4k和3d。简单地说，在这样的规格下，一部电影的清晰度是普通电影的四倍，流畅性是普通电影的五倍。有了3d立体效果，它更接近人眼看到的现实。

通俗地说，这是一部虚拟现实电影。

然而，李安清楚地知道，如果一个镜头出了问题，观众就会播放。他领导着一个500人的技术团队，已经忙碌了两年。在它被释放之前，谁也不能掉以轻心。

65岁时，他不再是制作《卧虎藏龙》、《断背山》和《色戒》的李安。

在过去的十年里，这位曾获得奥斯卡、金熊和金狮的伟大导演似乎是一个不同的人，并且已经涉足了电影界最先进的成像技术:“青年学校的奇幻漂流”第一次尝到了3d的味道，“比利·林恩的长半场漫步”经历了前所未有的120帧，而这位“双子座人”需要使用最先进的特效来完全用计算机生成一个20岁出头的威尔·史密斯。

“我已经不在戏剧世界了。我更喜欢看有趣的电影。现在，每次我拍电影，我都尽量远离戏剧，用视觉传达故事。”

三年前比利·林恩出柜时，李安说了一些让很多粉丝难过的话。然而，这部技术上划时代的电影最终成为了一个失败的实验——世界上很少有影院能够满足放映要求，大多数观众也没有机会感受到这部电影的革命性。

李安非常清楚。他对3d和120帧的尝试给了他非凡的洞察力:未来的电影真的不同，电影制作人过去积累的经验在未来可能没有用。

三年后，他带着更大的投资、更大的场景和更大的名字去了“双子座”。如果成功的话，这部电影将载入史册，它的意义不亚于无声电影变声和黑白变色。

如果失败了呢？

在顶端是孤独的。像李安这样敢于挑战观众的大导演并不多见:彼得·杰克逊失败了，他的《霍比特人》的帧数翻了一番，观众抱怨这就像看电视一样；詹姆斯·卡梅隆成功了，《阿凡达》被载入史册，续集甚至尝试了裸眼3d。

“我们正在进入一个新时代，但我们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李安说。

李安的第二次机会

双子座男人的故事似乎并不复杂——

一名即将退休的特工意外地被一名神秘的杀手追赶。在激烈的竞争中，他发现凶手是自己20多岁。一场自我对抗立即开始，背后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这个简单的故事已经在好莱坞流传了20多年。迪斯尼，第一个“007”肖恩·康纳利，梅尔·吉布森，尼古拉斯·凯奇，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壮志凌云》导演托尼·苏格特...好莱坞一半的人都参与了这个项目。

真正考验人们的是技术。如果你想让同一个人同时出现，相差近30年，你可以用化妆来来回回切换，或者用电脑特效来消除皱纹，但是化妆不适合大量的动作戏，特效意味着巨大的成本。经过几次准备，这个项目终于失败了。

2017年，迪士尼出售了版权，双子座人的剧本交给了李安。剧本的最早版本是由《权力的游戏》的编剧大卫·贝尼奥夫写的，报酬是200万美元。

当李安接手时，威尔·史密斯也同意加入并扮演主角。被称为“电影大推手”的著名制片人杰瑞·布鲁克海默紧随其后，而“双子座人”这个项目在他手中已经有十多年了。

外界对这种组合并不感冒。《聚焦》、《震撼效果》和《旁系美人》一个接一个地走上街头，这极大地冲击了威尔·史密斯的票房号召力。布鲁克海默把石头变成金子的魔力也消失了:加勒比海盗系列比一个更糟糕，独行侠失望了，与迪斯尼长达20多年的合作也结束了。

李安本人刚刚从他职业生涯中的一场豪赌中恢复过来。

花了三年时间创作的《比利·林恩的长半场漫步》是世界上第一部高标准的电影，有120帧、4k和3 D。它讲述了一名美国士兵参加伊拉克战争并意外成为著名英雄的故事。当他回到中国接受表彰时，他感到很奇怪。

这场赌博以惨败告终。除了来自中国观众的赞扬之外，耗资4000万美元的《比利·林恩》在世界各地都受到了冷遇，尤其是在美国，那里的票房只有170多万。

“当时的评价非常残酷，不太公平。”三年后，在谈到比利·林恩的回应后，李安仍然感到抱歉。

他后悔的原因是大多数观众不能理解这部电影的特色。

任何有幸观看120帧电影的人都会被这部电影强烈的存在感所打动。正如一些评论家所说:

“当那个人杀人时，我似乎就在现场。”

然而，当比利·林恩在2016年上映时，只有纽约、洛杉矶、北京、上海和台北的五家影院能够以120帧的最高标准放映这部电影。翻新电影院将花费数百万英镑。

在中国，万达和其他影院推出了60帧版本，以缓解影迷的渴望。虽然画面流畅度下降了一半，但至少是李安自己调试的版本。更多的影院不能播放60帧，甚至没有4k高清设备。

这原本是电影制作人展示才华的地方。《阿凡达》上映前一年，中国只有不到100个3d屏幕。为了迎接《阿凡达》，世界各地的影院在短短三个月内推出了300多个3d屏幕，但很难买到票。

然而，对于120帧的《比利·林恩》，电影制作人犹豫不决:虽然技术一流，但这部电影不够商业化。

“当时，电影公司不知道该拿这部电影怎么办。他们的态度摇摆不定。”李安回忆道。

得到阿里和复星的支持

《双子座人》是一部彻头彻尾的商业大片。这一次，他得到了各方的支持。

在美国，发行商派拉蒙公司几个月前开始游说各大影院升级设备。在中国，华夏电影甚至推出了新的影院系统，以满足120帧的需求。阿里巴巴影业、复星影业和中国明星企业正竞相支持这些电影。

有了威尔·史密斯的领导，宣传电影就容易多了。更重要的是，这次《双子座人》中有两个人:51岁的特工亨利和23岁的克隆少年。

商业电影不是李安的强项。30年来，在他的名字下只有一个“绿巨人”，它被认为是真正意义上的商业电影。

然而，双子座人所面临的技术困难只是引起了他的兴趣:威尔·史密斯扮演的克隆少年实际上是一个完全由计算机生成的角色。

“特效老化”已经成为好莱坞的普遍做法。年轻20岁的小罗伯特·唐尼和约翰尼·德普先后出演了《美国队长3》和《加勒比海5》，但效果就像是用了米托·休。

双子座人选择了一条更艰难的道路。这部电影的特效《方伟达数码》(Fangweita Digital)指的是20多年前由威尔·史密斯主演的《六度分离》、《绝地警察》和《独立日》(Independence Day)等电影，然后用了两年时间用电脑修复了他20多岁的脸，那张脸薄如每个毛孔和血管。

“我们把cg制作的《少年》放在了《绝地警察》的一个场景中，并把它和原版电影放在了一起。”结果，观众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李安说。

在李安坚持120帧的基础上叠加了大量的面部特效，其效果是“不可思议”的:影片中有一个2分半钟的长镜头，总共超过14000帧，特效的数量超过了一些电影的整部电影。一部传统电影每秒有24帧，120帧意味着特效的数量至少是5倍。

前所未有的新技术都被汇集在一起，这使得李安和特效团队非常庞大。

为了拍摄两场威尔.史密斯的比赛，他们花了九个月反复调整和优化。在120帧的情况下，观众从画面中获得的信息量呈指数级增长，演员不能表演得更多，只能表演得更少。

“我告诉威尔·史密斯，不要表现得太差。”李安开玩笑说。

由于特效工作量巨大，直到三个月前李安才第一次看到《克隆少年》的成品。你知道，这部电影最终能否拍成完全取决于这个虚拟角色。

从这些意义上说，《双子座人》的确是划时代的:面对全新的影像模式，幕后的电影人只能放弃以往的经验，从零开始探索一套新的技术。就像一百年前的无声电影一样，现在看太夸张了。

看穿24帧的谎言

科技将最终改变电影的未来。李安在拍摄《青春派》时意识到了这一点。

李安对技术是个“外行”:他很少使用电子邮件，但iphone只用它打电话。七八年前，我曾认真处理过一次电脑特效，或“绿巨人”。

很久以前，他就想把畅销小说《青春派》搬上银幕，但他总是认为文字描述的场景无法拍摄，也找不到开始的工具。

幸运的是,《阿凡达》在空横空出世，3d技术已经真正成为讲述故事的手段，而不是冲出屏幕的把戏。阿凡达在商业和技术上的成功为圆周率铺平了道路。

然而，当李安第一次尝试3d时，他已经受够了。儿童、动物、海洋，这部电影汇集了好莱坞最令人恐惧的三个元素，难度系数翻倍。

饰演男主角少年学校的Suma第一次在拍电影，李安不得不自己扮演老虎。对于这部大戏，剧组回到台湾建造了一个巨大的造浪池，因为李安发现好莱坞电影制片厂的造浪池造的浪不够真实，“真正的浪根本不是那样的。”

对李安来说，训练年轻演员、制造水波、拍摄电脑制作的老虎并不难。最让他困扰的是，3d完全挑战了他以前对电影的理解:那些在2d画面中非常正常的场景和座位，当它们被3d镜头取代时，看起来就不对劲了，“你拍得越多，问题就越多。”

这是因为，在传统的2d电影中，一旦镜头移动得很快，画面就会变得模糊，但这种模糊是人眼难以接受的，甚至被许多人视为电影感觉的一部分。然而，一旦变成3d，任何模糊都非常明显。

李安不得不小心绕过这个陷阱。在“青年学校”的开幕式上，他巧妙地运用了一系列静物镜头，既体现了3d立体效果，又避免了运动模糊的问题。

也许是李安的《好运》，而《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成为继《阿凡达》之后最成功的3d电影:美丽的场景和隐喻性的故事让观众着迷，全球票房出人意料地达到6亿美元，李安第二次获得奥斯卡最佳导演奖。

然而，“青年学校”给他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后遗症”:24帧的画面越来越差。

为什么必须是24帧？李安以前从未想过这个。对于电影制作人来说，每秒24帧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它已经被使用了数百年。在李安的描述中，“24帧就像是天堂里的一道栅栏，不容易被划掉。”

但事实上，这部电影每秒有24帧，不是因为艺术上的需要，而是因为早期电影中最低的每秒帧速只有24帧才能有声音。

这不是因为技术瓶颈——很久以前电视有30帧，视频游戏达到了每秒60帧。

数字视频仍在改进。未来的电影呢？

“这不再是一部电影。”

“思想是通过克服你不理解的东西而产生的。”

青年学校摆脱了对梦境的怀旧，李安摆脱了对24帧的迷信，拍摄了比利·林恩的《漫长的中场散步》，并决定尝试更高的帧率。

起初，他心里没有底。他花了一年多时间犹豫帧速率应该有多高。

挑战观众是有代价的，以《指环王》系列闻名的彼得·杰克逊已经知道了。拍摄《霍比特人》时，他大胆尝试了48帧，观众抱怨说“太流畅了，不像电影，但有点太清晰了。”我情不自禁。最后两部《霍比特人》真的改回了24帧。

在李安看来，这并不是因为技术本身有问题，而是因为过去的拍摄经验不适合新技术，他们都需要从零开始学习。

这不是谦虚。拍摄完比利·林恩后，李安悲叹自己似乎又回到了电影学校。"以前拍电影的所有技巧都是无用的。"。

起初，李安并不打算拍摄120帧的比利·林恩。为了安全起见，他最初只计划将帧速率提高到60帧，比普通电影平滑2.5倍，这对人眼来说是一个根本性的改变。

直到电影开拍的半个月前，李安带着技术团队测试了这个120帧的剪辑。每个人看了之后都很震惊。“这不再是一部电影。”

这时，“比利·林恩”在线上，但李安决定将它改为120帧。

因此，机组人员的许多准备工作不得不重新开始。为了适应高帧率，李安要求所有演员都不要化妆，因为化妆的痕迹会很明显，这样观众就可以玩了。

这种要求对演员来说可以说是“残酷的”。在高帧频的画面下，即使是电影院最后一排的观众也能清楚地看到演员脸上的每一条皱纹。剧组的化妆教练成了一名营养师，照顾演员的日常生活，避免被拍照。

随着信息几何倍数的增加，观众对演员表演的判断也发生了变化。一般来说，电影中有背景的过客角色在高帧频下很突出，这意味着临时演员一点也不能粗心大意。

高帧率需要更高的亮度。为了满足夜间场景的要求，工作人员不得不增加大量的照明灯，灯的闪烁频率必须调整到120帧，以保证亮度的稳定性。用李安的话来说，演播室的亮度相当于夜晚的足球场。

机组人员甚至发现了一台美国国防部用来观看战斗机模拟的军用投影仪，并将其转换成一整面屏幕墙来观察镜头效果。

一向温文尔雅的李安也成了技术团队的噩梦，整天都在要求得到它。他经常直言不讳地告诉员工:你做得不够好。

李安“扔掉玉”

然而，在比利·林恩发布后，许多评论都在想:为什么我们要用如此先进的技术来拍摄一个没有大场景的故事？

难怪大多数人不理解李安。《阿凡达》成功后，大量电影变成了3d，向观众扔东西被视为卖点。很少有人知道新技术会给电影带来多大的变化。

“很多人把3d和高帧频视为视觉把戏，只为了展示动作场面和视觉奇观，这是一个很大的错误。事实上，最有价值的事情是拍人的脸，因为它可以提供亲密感。”李安认为。

其他人已经意识到他的痛苦。有人把李安比作当代的达芬奇，因为他会用工具来实现艺术追求。

但李安的自谦是“抛砖引玉”。

“我们一直在模仿电影，但数字电影不同于电影。我想发展新的美学和新的美。这是一门属于3d和数字电影的艺术。”李安说。

高帧率能成为未来3d电影的主流吗？

不仅仅是李安，卡梅隆也在集中精力测试，希望以高帧率制作《阿凡达2》。这部备受期待的电影原本想尝试60帧，但由于技术限制，不得不改为48帧，放映时间一再超出预算。

但是李安不想再等了。“要知道什么是高帧率，你不可能不花半年时间就能看到结果，但此时，你已经有一半人陷入困境，无法回头。”

他很清楚，与比利·林恩相比，《双子座人》是一场成本更高的赌博，威尔·史密斯和幕后的投资者，如派拉蒙、天武和复星，都在陪伴他实现信念的飞跃。

“我知道会有很多批评，在这条路上我可能会孤独很长一段时间，但我会继续探索，因为我想看看我们能用新技术讲述什么故事。”

只是这一次，他听取了更多的意见。因为比利·林恩被批评过于聪明，双子座男人改变了更多的夜间游戏。

在2016年的《十三张请柬》中，李安被问到:“如果有一天你不拍摄，你想给电影历史留下什么遗产？”

“一个努力拍电影的人。我对世界的了解有限，但我非常喜欢拍电影。我希望能对振奋人心有所帮助。搅拌后，我希望有一点平滑的效果。”

这句话不到两秒钟就说完了——“我收回这句话，但我不在乎。我是个喜欢拍电影的人。”